我的老师

我的老师

（讷言）

从小学到大学，经历过的老师说不清有多少了。有的老师早记不起他的名字了，有的老师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，有的老师不想去想，但同时对两个老师的记忆，却越来越深刻，怀念也越来越强烈，有时甚至感觉似乎就在眼前一样。

    恩师董引开，是我小学时的启蒙老师。她是二年级时开始教我们的。老实说，我上完一年级时还从一数不到一百，往往是数到90就直奔100了。班上考试，总是望着卷子无从下手。看着别的同学和老师又唱又跳，常常是站在一边羡慕地眺望。我家是外来户，刚迁来三四年，所以老受人欺负。记得有个比我大两三岁叫秋虎的同学常把我拉倒坐肉椅子。也哭，也告老师，但无济于事。可以夸张点说，当时根本不知道读书是干啥，只觉得这学校有点恐惧。 上二年级时，换了一个老师，就是董老师。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董老师有一天竟问讯起有人欺负我的事来，而且我清楚地记得，董老师狠狠地批评了那些人，而以后便真的很少有人再敢对我无礼了，学校在我的眼里也好像渐渐有意思起来。

一个小孩，最难忘的也许就是老师给他排忧解难了。董老师，也许您早忘了这事，也许这只是您教书生涯中微乎其微的一件小事，但在一个孩子的眼里您就是大救星，你就是太阳，你就是最伟大的人！

从此我天天最早到学校 ，打扫教室，帮老师打扫办公室，在校园里跟同学们玩耍，冬天时专门给班上看火炉，学校成了我最爱的地方。董老师让我专门掌管教室的钥匙，每当同学们围着我看我打开教室时，我自豪的就像是一位王子。我的学习成绩也一下冒了起来，我的算术常考满分，我的作文也常被老师当做范文来当堂朗读，我的作业本成了学校作业大展览时从未忽缺的标本。同学们选我当了班上的学习委员，学校开大会的时候我常常代表同学们发言，我成了最棒的人， 三好学生的奖状贴满了墙！生我者父母，育我者，董老师啊！

    董老师既教我们语文又教我们数学。印象最深的是她对我们的书写，要求特别严格。写生字必须用生字本，写字时身体必须坐端正，头跟本子的距离必须保持在一尺左右，捉笔的姿势必须要正确，每一笔每一画都必须做到横平竖直。我们的生字本，老师每天都要打分，所以每次写生字我都要特别用心，唯恐有哪一个笔画安排的不够端正。当翻开作业本看着鲜红的一百分时，心里的那个惬意就如同一场战斗获胜一样，尤其是老师再批上一句鼓励性的话，更是感觉比吃了蜜还要甜。我现在还记得，当时班上几个写字不好的同学，在我们董老师的耐心教育下，那些呲牙咧嘴的字，也变得中规中矩，他们的作业本上，也常常出现一百分的骄傲！于是，同学们都养成了干净、整洁、规范的书写习惯，大家在比着谁的一百分更多的时候，没有想到的是一手漂亮的字，在日后也是一种荣耀和价值。

  有一次，我因生病两天没有去上学了，中午时忽然听见董老师说话的声音，我连忙从炕上爬起来，董老师早进了屋，跟奶奶打问我的病情。见了老师，我什么也不会说，只是低着头扑簌簌地流泪。老师坐在炕沿边，摸摸我的头，又拉起我的手，安慰我不要着急，病很快就好了。奶奶留她别走，她笑着说家里还有四个人等着要吃饭，望了我一眼，匆匆而去。

  这样的好老师，你能忘记吗？ 

  当时班上有个叫胡永庆的同学，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外来户，不幸的是他有一个后母。只记得他整天衣衫不整，脸上黑黝黝的，头发蓬乱，发际间的虮子白森森的叫人恶心。有一天课间时间，董老师把他拉过来，坐在向阳的台阶上，拔开头发，仔细给他寻捉头上的虱子。同学们静静地围了一圈，好像在看老师完成一件艺术的、神圣的作品。老师指甲上殷红的血迹，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鲜花。

    现在想起来，除了母亲，谁会有这样的杰作？除了母亲，哪个人能做出这样的温柔！

  这样的好老师，谁能舍得离开呢？ 可惜的是，四年级结束，董老师就不教我们了！我也曾多次跟同学们打问原因，后来好像听说学校让董老师又去代低年级的课了。

唉，我为什么要长大呢！ 

经过的年月一长，好些东西都随风飘散了，但有些东西却积淀下来，犹如陈年的老酒，年月越长，味道越醇香，年月越长，价值越高贵。

另一位让我记忆尤深的是初中时的段成和老师。

段老师是忻州石家庄人，不知道什么原因，他来到离家八十多里远的偏僻穷困的外地教书。在交通极不发达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，这八十多里的山路可算不上是短途啊。段老师当时四十多岁，中等身材，浓眉方脸，一口忻州话，初一时当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。他最大的特点是辛苦认真，最主要的教学手段就是念课文、背课文、抄课文。那时国家刚刚恢复考试制度，人们对学习很重视。大概是因为我成绩还比较好一点，段老师好像很喜欢我，常常找我谈心，让我当班干部，鼓励我好好学习，将来能考上一个学校，摆脱父辈们长年累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境。他总是拿从他手上考到省城的一个得意弟子来激励我，说人家抄一篇千余字的课文，错不了一个标点符号。那时，乡村里学校学生的在校时间没有现在这样紧，别的班的孩子们还没有到校，我们班早就在段老师的监督下上自习了；别的班早就下学了，段老师还看着我们上自习；尤其是星期天，他不回家倒也算了，还要把我们箍到学校上学，就他一个人一会儿教我们读课文，一会儿教我们学语法，一会儿分析课文！可惜那时年纪小，太有点不懂事，心里头常常想的更多的是去哪里掏鸟窝、上那个山上抓松鼠、到那条沟里摘野果……人在教室，心早就飞到野外了。见我们心不在焉的时候，段老师就发火了，骂我们没志气、没理想。记得他常骂我们的一句是“你们这里的人，手长嘴大没志气，就等待向国家要救济”，骂完了便愤愤地喊一声：“念课文！” ，我们一看下学是没戏了，便无奈地、高一句低一句、愤愤不平地念了起来。

一个星期天的早晨，我正在被子里呼呼大睡，忽听得院子里有人和父亲说话，仔细一听，是段老师！我蜷缩着一动不敢动，只听段老师和父亲谈我的学习、成绩、谈我的前途。听见父亲不时表达对我管教不严的歉疚和自责，我钻在被窝里也内心深深地自责起来，暗下决心，再也不能辜负老师的一片苦心。我悄悄起了床，叠好被子，掏出课本……

以后的学习，我再也不敢心有旁骛了，除帮父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外，把心事全集中在了学习上，即使老师不在的星期天，也会主动到学校学习。晚上下了自习，家里人早睡了，我还要点上一盏煤油灯，继续加班。一次语文考试，我得了96分，其余同学上了80分的也没有几个，我有些美滋滋的，等着老师的表扬，想不到段老师却指着我的试卷，严肃地批评我错的不应该，这样的题本来是应该做对的，还指责我不动脑筋。

大概是欺负外地人的缘故吧，初二时学校不让段老师给我们代班了，还说段老师“知识不行，代不了语文课”叫他改代物理课。我到现在也记不起新的语文老师教了我们些什么，只是清楚地记得，我们的段物理老师，虽然已经不是班主任了，还和以前当班主任一样督促我们早到校，看着我们迟下学。只不过他是利用这些时间让我们翻来覆去地读物理课本，三番五次地做物理练习题。现在想起来，段老师也许真的不是一个高明的物理老师，他把那些难题的解法，一步一步抄在黑板上，再教我们抄在作业本上，然后要求每一个学生必须背会。他的物理考试，这次考了，讲评以后又用同样的题来考你。就是这个“知识不行”的老师，他的学生在学区联考中，物理成绩高居第一！

可惜，仅给我们代了一年物理课，段老师要调回原籍了。听到这个消息，心里感觉很舍不得。我们老师要走了，要离开我们回到他的老家去了。

大人们也许早知道消息了，我跟母亲说我想给段老师买点礼物的时候，母亲毫不犹豫地从箱子深埋着的皮夹里掏出一块三毛钱，对我说：“就这些钱，你看能买些什么，自己看着办吧！”老实说，之前我从没有从母亲手里拿过这么多一笔钱！一块三，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！当年我父亲、母亲两个人劳动一天的工分加起来也挣不够五毛钱。我跑到供销社，花三毛钱买了一个带花的茶缸，又买了两毛六一盒的云冈香烟三盒，抱在怀里，送到段老师宿舍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当时太傻了，什么话也没说，把东西往老师炕上一放，扭头就走了。大部分同学也接着去给段老师送礼了，有意思的是都是一个茶缸三盒烟。据说，段老师走的时候，光茶缸就提了一提包。

一个茶缸三盒烟，有多少老师能享受的到这样纯洁无邪的礼物？有多少老师能拥有这真挚高贵的礼敬？

段老师调走了，提了满满一提包茶缸。但段老师永远都留在同学们的身边，陪着我们读书，看着我们抄写。后来我们这个班的学生在中考中，创造了静乐教育的一个奇迹，24名考生，师范录取6人，其余18人全考中静乐一中！虽然站在领奖台上的人不是段老师，但人们念念不忘的人却是段老师。

段老师也许真的“知识不行”，但段老师却是人们心中最好的老师。